凭郑一

从15年开始,凭郑嘴里常常嘟囔着要剃度出家,我嘴上也做着动作应和着。因为我知道这是他为找不到异性朋友所捏造出来的接口,情感需要找到渠道宣泄,悲哀自然也需要。但作为朋友不能说穿,我便要皱着眉头,睁大眼珠,撸着头发向他询问细节,其实只有我知道那个时间段我大脑是不工作的,凭郑的一切轻声细语,哪怕带着抑扬顿挫,在我这里得到的都是miss。听完我只要点点头,当然喉腔要有点嗯的共鸣,要拖出点尾音来。如果拖不出来,后续就会是缝纫机式的发问,不会轻易停下。

我偶然认识凭郑这个人是通过车鸣,车鸣作为宣中校友甚至是宣城市民之间互通的重要枢纽,千人通衢。在他家里有一本宣城人物关系拓扑图,这词本身出自网络架构。之所以不是关系网,是因为拓扑图能表达出更多信息,车鸣每当认识一个人会把此人抽象成路由器或者交换机画到这本书中,若这人关系网很窄,在拓扑图中权重就比较低,当成一个普通的网络节点一笔带过。他给这本书起了个名叫《无敌小齿轮》,这本书信息量特别大,于是车鸣把它分了几卷,放在卧室的各个角落,有时他觉得拓扑图某个地方不太完美,需要连接起来,就会自己掏钱约这几个节点出来吃顿饭,回来后便会极具成就感地将这几个节点连接起来。我跟凭郑连接的那条线就出自这本书的第95卷,27页。

早在高中我就见过他几次,凭郑是逸夫楼三楼最英俊的人,这一点在整个三楼都会承认。三楼是特殊的一层楼,这里是文科生和理科生的交汇处,这两个领域的人审美意外地在他身上得到了统一。还有一点特别之处是这层楼有两个重点班,我在理科重点差班,他在文科重点差班,两个班中间隔着两个教师办公室和两个厕所,我如果要去文科重点差班,就必然要穿过那片屎尿味的空气,所以我一般就乖乖在这边的楼道上发呆。那时候我视力很好,有时会清楚地看到凭郑在对面的楼道上飘过几秒钟,他的身高不高,恰好和楼道的栏杆一样高,所以这栋楼对于他来说设计的很安全,他如果跳下去估计得提前预跑个10米,恰好楼道是9米多,所以说设计者想得很精妙,至少对于凭郑来说很精妙。他的高度也包含了他那竖起来朝向后脑勺的头发,鼻子很挺拔,眼睫毛几乎要戳到眉毛,眉毛像拿着褐色水笔画上去的,身上毛发很重,初看上去,不像是东亚的纯粹黄种。这种长相在当时受到3楼不光女生还有男生的普遍欢迎,毕业后听说,凭郑每周都会约不同的女生和男生去学校外面吃饭团,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那他就是整个宣中最矮的流氓。再联想到他今日被逼着要剃度,感觉时间就像个疯子一样。

如果做一个假设,突然有一天凭郑变成了一个诚信的人,说一辈子不娶媳妇就第二天一清早剁掉命根子的那种人。这里为什么不说第二天一清早就剃度,是因为凭郑要剃度这个念头产生的动机并不止是来源于性这个领域,另一点是凭郑生平对佛法和玄学有着疯魔般的执念,这两种事物组合起来看上去就像豆腐乳和西瓜混搭,奇怪但不妨碍它清新脱俗,既然一心向佛,剃度也就变得很合理。当这件事变成一项计划而不是凭郑的口头动作时,一些细节我也要帮他参考参考。比如他是要真的剃光头发还是做一个俗家弟子,我给的建议是不要剃,一来是给他自己留点后路,二来凭郑的头型一直对我来说是个谜,他从来都是一头长而乌黑的秀发,一切长而黑的东西必然会掩盖住一些真相。我经常会突发奇想把他头发扒拉开,里面是几个环形山,或者东非大裂谷,又或者上面印着春宫图。所以很多事情在我面前如果有所保留或者隐藏,那必然激发我的很多合理想象。

不过在好朋友面前,我的想象会有所保留,只会臆想他有一颗硕大的头颅,如果剃光的话,可能真的要回火星了,我宁愿让他保留那份神秘。但是基于私心我内心又是赞成他出家的,因为他外表实在是俊美秀丽,很多女孩见到他第一面都会不假思索地以为他是gay,这应该是赞美当代男性外表最有份量的一句话。他变成和尚对于我这种长相次等一点的人是重大利好,这种话我对他不会隐瞒,因为在他面前我要一直展露出很客观的一面,假如我要有所顾忌,或者显得很感性,那我们交谈时气氛的暧昧程度一时间会上升几十个百分点。我便会每次都拿出我内心所有的刚硬将它们抛出,久而久之,我的五脏六腑剩下的全是柔情似水,它们唯有深夜在我的脑中互相做着碰撞,旋转,一直不会消弥。

再假设下去,真的剃度之后,凭郑就不再是个人。对于其他人来说,便成了一件事。我们再谈论他时,那便是普度众生的事,如果我还要把他看作成一个人,那就成了对他的侮辱,甚至是对他那颗向佛之心的侮辱。

往后的日子里,剃度这件事就像凭郑来月经,每个月都会提那么一两次。不过,令人失望的是。不知从何时起,剃度这个词变得陌生,后来就再没提过。他可能找到了一些新的目标。我不知道是因为找到了对象,还是有了去考取清华北大的计划。他可能过段时间就会忘了这个词,于是我写下来将这个计划转变成真正的持久化方案,对他进行规律的暗示和提醒。一来让他成为负责任的人,二来也是响应国家对单身指标的宣传和号召,成为那30000000分之一。